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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何祚欢:武汉话说得最好的人

        时间: 2022-06-16 10:27 来源: 长江日报

        81岁的何祚欢,耳聪目明,说起评书、唱起京戏来,中气十足,只日常动作略有迟缓,让我们想起他的自传书名——我叫“活着欢”。

        6月10日晚,他在家中书房接受了长江日报记者的专访,随口来了一段湖北评书——“四川省华蓥县城南有座华蓥山,高低起伏连绵不断遮了半边天啊,看去,只见山靠山山套山山山环抱,岭及岭岭叠岭岭岭相连……”信手拈来的熟稔麻溜,听得人瞠目结舌。第二天是我国文化和自然遗产日,当晚何祚欢要带徒弟们一起登台,何老笑称:“我今天多说说唱唱,也有好处,这可不就是开嗓了嘛!”

        第二天一大早,2021“中国非遗年度人物”揭晓,作为湖北评书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,何祚欢榜上有名。对此殊荣,何祚欢说,就想快点多传授给年轻人一些东西。

        ■ 从汉正街到说唱团

        说最地道的武汉话

        6月10日晚,何祚欢在家中接受长江日报记者专访。长江日报记者任勇 摄

        何祚欢生于殷实的商人之家,家在汉口城市之根——汉正街上开有商铺,先做金号,后做茶铺。他是汉口听评书长大的孩子,“我们汉正街长大的伢,听戏太有机会了,有钱在戏园子里看,没钱就在街头看,走着走着就有人唱戏”。那些街头曲艺,让小祚欢常常流连忘返。而成天泡在书场的叔祖父,每天回家来,都会说上一段当天听来的评书,那绘声绘色的讲述,是爷孙俩每天的快乐时光。几十年后,何祚欢忆起当年叔祖父说的《三国》《水浒》,才觉得当年的爷爷,说得真叫一个好,莫不是个隐藏民间的高手?

        热爱让他小学时萌生了去应考汉剧演员的念头,却被父亲阻拦,说“要去就打断你的腿”。父亲一心想让他受高等教育,但家道中落,“初中时我感到父亲背不动了”。学中师不要学费,何祚欢去上了师范,他也喜欢当老师,高高兴兴地进了学校,也高高兴兴当起了学校的曲艺队长。

        毕业后何祚欢被分配到有人被365黑过钱吗_365bet体育赌场_365彩票下载1.0.0老版本第四职工业余中学,教语文,教学之余经常登台演出。很快,大家都知道了四业中有个何老师,会说相声。学校支持何老师,给做了大褂,买了一套鼓、一副快板、一把京胡、一把二胡,就这样,会说相声的何老师,成了汉阳孩子们的偶像。

        1962年,《红岩》出版洛阳纸贵,一个单位只买得到一本书,一本书被拆分成六本,大家轮流借着看。何祚欢开始用湖北评书讲《红岩》,没想到场场爆满,几个月下来就讲到了一百场。在百场座谈会上,有人被365黑过钱吗_365bet体育赌场_365彩票下载1.0.0老版本说唱团的领导直接在会上说:“我们早就注意到何祚欢了!”

        1963年8月1日,喜欢说书的何祚欢成为有人被365黑过钱吗_365bet体育赌场_365彩票下载1.0.0老版本说唱团的一员,师从团长李少霆,从事湖北评书表演。这一讲,就是六十年。

        六十年里,何祚欢用武汉话,把湖北评书艺术传播到荆楚大地。听他的评书有个感受,他的武汉话像与平时听到的武汉话一样又不一样。记者曾在采访中与武汉歌手冯翔谈到这个问题,他也是个深研武汉话的人,在他看来,“何祚欢是武汉话说得最好的人”。

        6月10日晚,何祚欢向我们现场揭示这其中的秘密。中国各地都有评书,湖北评书是讲武汉话的评书,它语言准确,兼具音乐性和叙事明快,整个风格都讲究一点武汉人的火爆。“武汉地处国之正中,武汉话兼及南北,余韵悠长,节奏短促。日常说话截断,但展开的话,唉,都不知道怎么美了。”京剧无湖广韵不美;豫剧、越剧,官人出来,还要这个腔调。就是那一点余韵的悠啊悠的味,只要说书人动了脑筋,就会很好听。“你们听我说书,无论说多快,这个余韵都保持。”对于武汉话,何祚欢是发自内心地喜欢——“小时候听武汉女人讲话,听陈伯华说话,都是温柔绵长的,这个语言美啊!”

        ■ 从生活中来到舞台上去

        练最扎实的基本功

        6月11日晚,何祚欢在武汉说唱团都市茶座曲艺剧场进行湖北评书《红岩》节选演出。 长江日报记者任勇 摄

        武汉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国家一级编剧李冰是与何祚欢相识近30年的“忘年交”,在他眼里,何祚欢绝对不只是一个曲艺演员,而是一名真正的杂家,谈起武汉历史、书法、中医、茶、酒,他都精通。“大家提到他的曲艺成就,我觉得这跟他庞大的文化根基分不开,是一种厚积薄发。”

        确实,兴趣广博的何祚欢从“戏码头”武汉汲取了无穷无尽的艺术养分,造就了他的多才多艺:他会拉二胡、京胡,会吹箫;能给戏曲谱曲,配唱腔;说过相声、快板,也唱过大鼓。

        在进入说唱团之前,何祚欢就一直自觉练功,练得还挺专业,以至于到了武汉说唱团,他第一次登台,就赢得了观众的碰头彩(报了演员名字,观众就鼓掌)和翻头儿(被要求返场)。

        当何祚欢因小有名气被一纸调令调进说唱团,成为正式演员后,他到处找老师教他。“从进入这个行当,我就认定各行各业的行家为自己的老师。从刚进说唱团,我就到处找老师练台词。一直到1976年,我还在找县里说书的小孩,帮忙练身段儿。”

        直到现在,何祚欢走路时还经常念念有词,很多人都发现他这个特点,有人问“何祚欢你走路的时候嘴里在干什么”,“我嘴里在练台词啊!”因为非遗日当天有演出,他这几天嘴里念的都是《红岩》的台词,“我们这个职业,是个展示给别人的职业,你就随时就来,不要让它生疏。有些词要滚口,张嘴就来,我要等到台上背,那就完了”。

        对舞台的尊重和敬畏,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尽管登台已经六十年,但每一次上台前,何祚欢说他还会紧张,要兴奋。“一到了台上,那个状态啊,嘴就不一样喽! 演员要是没有这个兴奋,那是没有前途的。”

        ■ 从老汉口到新语言

        艺术与时代共成长

        6月11日晚,何祚欢在武汉说唱团都市茶座曲艺剧场进行湖北评书《红岩》节选演出。 长江日报记者任勇 摄

        从进入说唱团之初,何祚欢的身份就不仅是个评书演员;他也一直践行着,一个好的演员,要能写作、会创作,能从生活中发现故事、反映社会,能与时代共同成长。

        何祚欢说:一个说书人要观照社会,就要有深度思考,写作是最好的途径。多年以来他除了戏曲创作,还写小说,写随笔、散文、杂文,写诗,在媒体上开了很多专栏,早已跳出说书人的写作要求范围。“1980年后,我每年要有20万字创作。只有有了足够的思考,才能让舞台不脱离生活和时代。”

        直到今天,何祚欢还记得,最开始激发他去反思自己,是在1964年。那天他走在路上,突然背后几个年轻人冲着他喊了好几嗓子“话说1948年嘞!”回去之后他一琢磨,就意识到一个问题,那种模式,不就是自己惯用的评书开头吗?“你陷入套路了! 对了何祚欢,你呀,总是选孤胆英雄的惊险奇题材,你被公式化了! 赶快,改弦易辙。”

        刚好碰上全省青年汇演,何祚欢相中了李准的电影文学剧本《龙马精神》,讲生产大队队委韩芒种,把家里买猪娃的钱垫了为队里买马的故事。他将之改编成为《芒种喂马》的评书,闭关写作一个星期,写到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收尾。但在一场场演出中,作品被不断完善,直到一次演出中,他的最新版本中加入评书传统手法和口技,结尾处一声马嘶,观众掌声叫好声“掀翻屋顶”。

        之后,何祚欢的评书题材、风格不断变化,表达方式不断适应,写出许多让观众和自己都动情的作品,1980年《挂牌成亲》获得全国曲艺新作品一等奖,1983年《杨柳寨》获得南方片汇演一等奖……

        改革开放之初,他写《彩电风波》,在舞台上一个人说了两个半小时,听得观众全程不离场。汉正街成了全国小商品市场标杆,他去现场搜集素材,“看到一个铁棚子一个方言,各说各的话,各做各的生意”,想到社会转型时期,宗法社会面对商品社会的矛盾,写了小说《养命的儿子》,被《新华文摘》转载,引起文学界关注。“我为什么写小说呢? 小说是最好的思考方式。”

        武汉的小吃、武汉的大桥、武汉的商场、武汉的地铁……在与时代共同成长的六十年里,何祚欢的评书说遍了武汉的点点滴滴,也为武汉的商业、武汉的街市、武汉的舞台艺术出书立传,他的舞台、他的艺术,牢牢扎根在脚下这片土地。

        在何祚欢看来,武汉是已辉煌了五百年的伟大城市。码头文化把武汉说小了。武汉有码头特色,“是具有码头之便的商业城市,很早就有了容纳天下的心胸”,武汉文化很重要的一点,是个“和”字,和气生财嘛。“武汉人懂容让,不排外。比如我所看见的汉正街,越是老板,越是把胸挺在后面走路的。随时遇见人,随时弯腰打招呼。做生意的人不谦恭,哪里来的饭吃?”

        ■ 从小老师到大先生

        文化传承一直在路上

        6月11日晚,何祚欢在武汉说唱团都市茶座曲艺剧场进行湖北评书《红岩》节选演出。 长江日报记者任勇 摄

        6月11日,在得知自己获评“中国非遗年度人物”后,何祚欢说:“这不光是一种光荣,还有一种压力感,传承人传承人,你总要传承吧。”六十年舞台生涯,何祚欢在传承二字上,从未懈怠。

        湖北曲艺家协会主席陆鸣说:“我从小在收音机里听着何祚欢的评书长大,后来又是因为他的慧眼识珠,我才得以进入武汉说唱团,可以说,他是我艺术道路上的引路人。”陆鸣回忆,1987年,时任武汉说唱团团长的何祚欢,决定让大家都去湖北大学进修。这个举动在武汉是破天荒的,当时其他院团的演员也跟他们一起去进修,这段经历,对武汉文艺人才的素质培养非常重要。

        1995年,何祚欢在武汉发起邀请,请全国说书名家来武汉,参加首届江夏书会,希望兄弟院团带着新创作,给评书注入新的活力。对年轻一辈儿,他还向他们推荐适合年轻人的新作品新语言,“我快做不动了,我还在想,怎么能有新东西吸引新人,怎么去跑江湖”。

        一直到今天,何祚欢都在带徒弟。这些年,他也收女徒。女演员动作上要有女性特色,要有创新,“你演程咬金,那个斧头砍下来,不能不美啊。不能也从上到下,要横着砍”。他每年跟年轻人讲课、排节目,跟徒弟们的排练,都是一对一,这个行业,什么都要亲力亲为,要手把手。

        在武汉家喻户晓的“岔巴子”田克兢,也曾被何祚欢一对一、手把手地辅导。田克兢回忆:“后来许多年,我跟一些同行交流,发现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,受到过何祚欢的指点。”

        在何祚欢看来,评书是个叙事艺术,没有说书人时人们也会讲故事,“它在日常随时发生,这个行当怎么说都不会灭亡,这点我绝对有信心”。

        6月11日晚,都市茶座剧场,何祚欢和徒弟们上演了精彩的师徒专场。何祚欢一身黑色西装,选择了当年进入说唱团的首部长篇评书《红岩》节选,说“这是纪念也是传承”。

        演出间隙,他依然手把手地指点着徒弟们的种种细节……介绍现场来的徒弟,何祚欢对观众说:“我有11个宝贝疙瘩,其中有两个是非遗传承人。”女徒弟郭春玲,就是其中一个非遗传承人。她在表演完何祚欢为她创作的评书《美人店里蝴蝶面》后,接受长江日报记者采访时说:“何老师,是一位真正的说书先生,他担得起‘先生’这两个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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